玻璃桔子糖

造梦者。

【撒鸥】飞花

撒龙*鸥小妹

不是爱情,也许算忘年交?的故事。时间设定很随意,也许不完全符合原著。后恋爱那篇不会坑,最近对这个比较有感觉,就先写了。7k+,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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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班时天已经黑了,运营商短信预报说夜里会有三级大风天气,此刻已初见端倪。树叶在路灯下不由自主地晃,鸥小妹没穿外套,走出大门时一步裙猛的被风掀起一角,她赶忙用手按住,侧过脸低头往公交站快步走,试图避开一些风沙的洗礼。

已经连续加了半个月班。从前她羡慕那些高楼大厦里光鲜亮丽的白领,以为拥有那样的身份就是人生巅峰,就会拥有安定美好的生活。而真正深入其中才发现,每天坐在电脑桌前并不比在超市卖啤酒轻松多少,不过是各有各的艰辛。那时候她常抱怨站一天脚疼腿肿,如今却觉得坐着腰酸背痛。电脑上的字太小,看得长了还想吐。领导的脸色也并不比那时管她的领班更好。曾经向往的天堂乐园,现在看来已成了水泥笼牢。站在22楼窗前看天空时鸥小妹常这样想。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经得多了,于是她终于明白任何境缘都有不如人意之处,想要找到值得批判牢骚的缺点简直不要太容易。她过过更灰暗的日子,所以对今天的生活已心存感激。

车外都是匆匆忙忙的身影,被口罩模糊了面目。鸥小妹握着公交吊环,看着他们拖长的疲惫影子,觉得北京这个迟来的秋天好像确实比家乡要更冷一些。

从公交站走回家的路上经过甜品店,橱窗里的蛋糕形形色色高高低低地摆着,看起来甜蜜诱人。鸥小妹进去买了一块儿带回家。今天不是发薪日,但她终于通过了试用期的转正考试,下个月将会开始收到一笔还算可观的工资,她想这是值得庆祝的。这考试她准备了很久,三个月来每个休息日都在背题。而真正的考题其实和她复习的那些可以说毫无关联,看到卷子的一刻鸥小妹灰心地以为这次老天大概又要把偶然施舍给她的慈悲收回去了。但还好结果如她所愿。在公交站等车时她就盘算好了,今天可以不吃晚饭,但要去买一块儿蛋糕。

这是她来到北京的第三个月。独自租住在老旧小区群租房的一间小屋子里。刚来时房间里简陋空荡得像人的心一样,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个晃晃悠悠的四脚桌,此外连把椅子也没有。她嫌桌子边缘粗糙,磕了她两次,自己去两条街外的百货市场买了块儿桌布铺上才显得不那么叙利亚风。楼道里的灯总是坏。五楼的人家养了只聒噪的比熊,每天她从那户门口过总听见隔着门尖锐的叫声,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的香水味不合狗意。她已经习惯了每天顶着月亮气喘吁吁地爬六楼,然后借着手机的光寻觅锁匙的正确方向。这一套房里有五户人家,因此每月的电费都贵得吓人。每个屋的门都严严实实地关着,主人都不曾打过照面,她也从来无心去探究那一扇扇门后,关着怎样的悲欢。

蛋糕是提拉米苏,小小的一块正方形,她坐在床上,吃得很慢很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没有了。撒龙以前很喜欢给她买这种蛋糕,据说是他妻子喜欢的。撒龙不怎么会哄女孩儿,他一生接触最多的大概就是工地的砖头,和后来那满城的寻人启事与麻辣烫店。所以总拿以前在丁香身上的经验来待她。但她其实怀疑丁香喜欢的究竟是不是这一款。毕竟二十年前在撒龙有机会买蛋糕哄老婆的年月,大街小巷流行的,该是同她儿时那些掺着廉价奶油的巧克力蛋糕类似才对。也许只是长得相像吧。而他并不清楚它们味道其实不同。

鸥小妹并不爱吃甜食,尤其是在减重期,保持身材保鲜美丽几乎是她人生唯一的自信心,不可打破。但撒龙的心意那么真挚又难以拒绝,她不想错过老天赏给她的不多的温暖,于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暂时快乐放肆地享受那一口甜。她的快乐是真的,这让撒龙误以为她的喜悦来源于那块儿小小的蛋糕,所以后来很多很多次,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其实不喜欢。

提拉米苏的咖啡味儿在舌尖蔓延开来,松软绵密的蛋糕层入口即化。她想起她第一次告别酒吧、超市、餐馆,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一份正经工作时,撒龙就买了这种蛋糕给她。那时候真开心啊,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阳光的日子,以为这就是幸福的开始。她记得那晚撒龙拉她出去带她放冷烟花,为她庆祝。然后两人坐在街边喝啤酒。那天她唇角的弧度怎么都抑制不住,好像夜里做梦也会笑。今天她换了更大的公司,有了更高的收入。她以为她会更开心的,甚至想好考完试的周末她要去做头发,换一个新造型。当然也是开心的,毕竟努力了那么久。但好像没有预期中那样爆炸式的快乐了。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吃蛋糕时才发现,原来快乐无人分享,也是很悲伤的一件事。

 

把蛋糕盒塞进垃圾桶,她把这一周积攒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洗完澡敷上面膜,也把自己扔进床里。再上一周就是国庆假期了,她本来计划要去近处的海边放松一下,阿纳亚或是翡翠岛都好。她在内陆城市长大,还从没见过真实的大海。账户里的积蓄虽然还不多,但也足够她在黄金周期间在热门景区的酒店住上两天。她已经五六年没回家了。确切地说连联系也没有。那个案子结束后,何孤独好心帮她报案处理了高利贷的烂账。父母还想纠缠把她继续当扶弟魔,是撒龙帮她下了决心把她从泥淖里拉出来。他告诉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教给她要狠心放手才能让弟弟学会自立。她觉得撒龙好像给了她从自己亲生父亲那里,从未得到过的爱。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真的教育过她。这让她有些遗憾,如果当时那个美丽的误会没有被发现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真的,成为撒小宁呢。

其实最初对撒龙她是抗拒的。那夜魏来被警方带走,何孤独与勋外卖各自散去,鬼发廊要留在麻辣烫店里最后陪养父一次。她没有心情回家,又无处可去,一个人慢慢沿着路边走,手里还拎着那件红方格呢子衣。那晚的月亮得刺眼,照着她破碎的躯壳。今夜有人欢喜有人愁,一切过往都有了终章。只有她一人明明与这场戏无关,却硬生生被摧毁了希望。

“美女,要不要搭我的砖车?”身后嘟嘟声由远及近,一辆电动三轮停在她身边。这情景倒像是什么一见钟情的搭讪桥段,如果不是三轮车和撒龙特有的口音实在格外出戏的话。

她本想拒绝。毕竟高跟鞋哪怕不是小羊皮底也与电动摩托不搭,她再落魄也不至于和砖一个待遇。但转念她便上了车。这又有什么呢。撒龙早就看透了她的一切,她早就足够狼狈,也没有什么可端着了。有人送总比走回家强。这半夜三更的打车费够她好好吃一顿了。

敞篷车的风很凉爽,吹散了她一身的汗。

到家时她道了谢。撒龙叫住她,把车上贴的寻人启事揭下来,撕下写着电话的那一条:“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打给我。”

鸥小妹琢磨着到底有什么事是撒龙能帮得上她的,遇上劫匪她都怀疑撒龙这把年纪,还有没有那个体力和人打架。她接过纸条,同他说再见。

她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

她想撒龙大概不是刻意打听她上班的超市来专门制造偶遇的,也许就是缘分吧。但在撒龙叫出她名字的那一瞬,还是有一秒犹豫要不要转头说你认错人了。他们不是朋友,他的出现只会让那一晚的噩梦不断闪现。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乌突突破烂的牛仔马甲,和她为自己营造的精致高贵人设毫不相干。她挤出笑脸的同时,已经能感受到周围同事看热闹的目光,以及稍后打破砂锅的盘问。

可她最终没有选择逃开。比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她好像更怕撒龙瞧不起她。

撒龙怀里抱着各式各样的水果、零食、方便面之类。“小宁要去做练习生了,给她买点火车上吃。”

“本来没想买太多的,怕她不好拿。又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撒龙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鸥小妹觉得喉头有一丝酸涩。她给撒龙拿了个购物篮,把东西都放进去。

 

两个在相同城市里无亲无故的人是很容易熟识的。

过年的时候撒龙邀她来家一起吃年夜饭。说是家,也不过是他租住的一间破旧小房子,同鸥小妹的住处一般无二。她本想回家,但想到乡下湿冷的空气和父母嫌恶的脸色,最终还是做罢。年三十下午她上完最后一天班,经理把临期的啤酒分给她们几个女孩子当春节礼物,她拎着去了撒龙家借花献佛。

年夜饭很简单,撒龙包了饺子,还有几个凉菜下酒,就算丰盛。饭后撒龙把许久不用的电视机插上线,他们一起挤在小沙发里看春节联欢晚会上各路认不清脸的明星争奇斗艳。

“小宁以后也会在这上面演节目。”撒龙指着屏幕上年轻靓丽的女歌手说。他还习惯叫她小时候的名字。

她讲不清为什么对撒龙有莫名的信任和安全感。也许是第一次见面就都被揭出伤疤,也算知根知底。后来几年的春节他们都一起过,头两年鬼在异国集训,后来在屏幕里表演。撒小宁成为鬼发廊,又变成了鬼超红。而她也再没回过自己那个所谓的家。

后来鬼给撒龙换了房子。乔迁时邀她去庆祝。房子不算很大,但地段不错,环境也好,屋子宽敞明亮。从落地窗望出去能看见市中心的电视塔和摩天轮。她问撒龙为什么不跟女儿一起搬到北京。撒龙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有她的人生和世界,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惯。”

她不可避免地感到羡慕。娱乐圈的钱真是好赚,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在人前蹦蹦跳跳,两三年就能攒下一套房。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也想过自己这副样貌,为什么不进去搏一把,但终究没有下定决心。一是她已过了小女生能靠青春吃饭的年纪,二是怕撒龙看不起她。她始终记得在那张审判桌上,撒龙对着穿啤酒妹衣服的她说就这样出去好好工作。那样坚定挚诚的眼神好像魔咒,让她无法不去执行。

撒龙让她有机会多去学习,有一技傍身,什么都不怕。她去书店买了office教程,周末去网吧用电脑练习。慢慢也不再卖啤酒,找了一份办公室的工作。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总过得体面了一些。

她后来也找过两个男朋友,撒龙偶然遇到过,哪个都看不上。皱着眉头叫她擦亮眼,最后也都分了。她觉得也谈不上因为撒龙,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人不对吧。但总忍不住要和撒龙抬两句杠,要他给自己介绍。

“我这个阶层哪有适合你的。”每每此时撒龙总一副开什么玩笑的表情,摆弄着手上的活计留给她一个背影。

“你现在可是大明星的爹。”鸥不依不饶。

“小宁那个圈子更没什么好人了。”

 

捧着手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面膜都干在脸上。夜里迷迷糊糊被外面关门声吵醒,鸥小妹才想起还有衣服被她遗忘在洗衣机里。她打着哈欠去拿衣架,重新躺回床上时,方才破碎的梦境适时写入意识里。她梦到了撒龙。

近来她常常想起撒龙。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发呆时,在走在黄叶漫天回家的路上时。都是些不起眼的回忆,鸡毛蒜皮得她以为早就被时间抹去痕迹。过往那些散碎的,陈旧的记忆片段,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里冒出来。比如撒龙常做的那种放入桂圆的白粥的味道,比如某年生日礼物送给她的相册扉页上,写下的“自信,自立,自强”的期愿。过去她从来不珍惜。

在那年雪夜除夕送她回家的路上,撒龙曾指着天边的烟花,告诉她要成为盛放的火焰。火柴划出的光风一吹就灭,而烟火会借着风势,开得更加绚烂。

他们一起走了很长的路。路上有薄薄的积雪,一踩一个印。鸥小妹觉得撒龙是那个借给她火的人。曾经她认为高贵的身份奢华的生活才算成功,是撒龙教给她,中年落魄,失意坎坷的人生,也未算失败。在充满bug的命途中,他也那么努力、不辜负任何人地活着。

她想今日这样长久的忆念,大概是一种还愿的心态。她按照他的希望向前走了,来到更大的城市,努力得到了更优秀的工作,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她只是遗憾,他没有能看到。

 

最终她没有选择去海边。

驶向郊区公墓的大巴在土路上颠簸,车载音乐电台正播着李克勤的《飞花》。

“绵绵头上飞花,散聚了无牵挂,谁能求漫天雪地里这温暖长留下……"

撒龙得的是白血病,这次没有拿错诊断书。

几个月而已,他走得很快。

鸥小妹已经很久没有去回想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了。她白天上班,下了班就去医院看撒龙。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多半时间都在感染发烧,能清醒地同她说句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尽管如此,她仍日日去,坐在床边陪他。

她觉得这世界真是荒谬。撒龙半生都在还债和寻亲中度过,为别人奉献了所有,从未抱怨过一句苦痛与不公。这样好的一个人,好容易苦尽甘来,他的好日子不该只有这么短的……她每一天都给鬼超红打电话,期望她能用钞能力救救撒龙,可医生表示跨省转院有风险,也未必会有多少收益。她又继续跟女明星通话,求她回来看看自己的亲生爸爸,哪怕一面也好。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总是牵挂自己的女儿的。而得到的答复却永远是剧组拍戏忙走不开,一有假就回来会先让助理去帮忙的空头支票。

“他就快要死了!你都不来看看他吗?!”

她在医院的走廊尽头捂着嘴哭。明明撒龙不是她的什么人,她连给他治疗签字的权利都没有。可到头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如此悲伤,这个事实多他妈的让人心寒。

外面的风太冷了,鸥小妹把车窗关上,头靠向椅背闭上眼。今天她穿了件紫色的衬衫,同那天她去看他时一样。

她永远记得病床上撒龙明亮的眼。他坐在那儿微笑着说你这件衣服好看。说今天小宁给他打了电话。说曾经年轻上学时在足球队的往事。

“你别看我后来这副样子,当年也是风华正茂啊。”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未来的人都爱谈过去,“十几岁真是人一生最美好的,金色年华。”

鸥小妹很想回嘴说你不是跟我讲任何时候都是最好的时光吗,可是看着病床上撒龙的样子,她开不了口。只能附和地笑笑,不敢去抹眼底的湿意。假装侧过脸怕他看见她的悲伤。“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北京吗,你快点好起来,小宁的男朋友还等着给你见呢。”

“对,今年过年咱们去。看看他是何方妖孽。”

她印象里那天他还提起了他的妈妈,她记得自己无措地给他拿纸擦眼泪,但忘了他具体说了什么。那是唯一一次她见到撒龙哭。

 

撒龙总是让她多读些书。她记得不知在哪本散文集里,看到过这样一段话:“葬礼总让你觉得分外疲惫。后来有一天,你明白了这疲惫的原因。有人走了,你还在。留在这世上,继续走长路。死亡让那个原本与你未必亲近的人,成为一个将你遗弃的人。遗弃,是一句严厉的指控,代表着切断关联,意味着承诺不再,意味着孤立无援。”

她还记得最后那天的每一分钟。记得从午夜开始的漫长的煎熬,指针划过一秒一秒滴答的声音,中午就着凉水吞下去的早餐,坐在床边握住的撒龙尚有温度的手,记得他依稀睁开的,仿佛望向她的眼眸。

而后那眼阖上了。

 

她把花束轻轻放在石台上。墓碑上撒龙的笑脸安静永恒。那是小宁拿了新人奖的那年,回家时她给他们拍的。

交给鬼超红钥匙前,她最后去了一趟撒龙家。屋子因长期无人到处落了土。之前她替撒龙收拾日常用品时翻乱的柜子还兀自乱着。餐桌上摆着撒龙的杯子。那是他去医院检查那天早上泡好的茉莉花茶,到了医院才发现忘记带,说着要等回来时喝。而他再也没有回来。

茶水早蒸发,只留两朵茉莉花沉在杯底。鸥小妹把它倒掉,又把杯子也扔进垃圾桶里。

撒龙的一切她都没有动,全部留给了鬼超红。只拿走了阳台上撒龙养的一盆对红。

她过去问过撒龙为什么喜欢养花。他说植物是很可爱的东西,它们什么都不索取,只要一点点水和阳光就够了。却回报给人那么香那么漂亮的花,无言的陪伴,以及因此产生的好心情,都是无价的东西。

“植物有很多值得人类学习的地方,它们永远不急不慢,待时而动,春天生发,秋天收成。冬天来时也无怨无悔,静待下一个新的春天。”

鸥小妹觉得撒龙明明没有上过多少学,却好像什么都明白。

那盆花因长期无人照管已接近枯萎,她以为就这样了,抱着送葬的心情浇了点水。几天后却惊奇地发现在根部又长出了新的芽。她觉得那是撒龙又回来了,是他生命的延续。她把那盆花留在身边。

她不会养花。那时每天看着撒龙照顾,偶尔也帮他浇浇水,但她从未问过这花喜干喜湿喜阴喜阳。她上网查,又去花市请教那些花农。她太害怕自己会把它养死。她已经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了。

对红是一种长得像百合的花,红色的,冬天开。总是成对开放,一根梃子上会开出两支。她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只是她觉得该这么叫,她就这么叫了。

撒龙离开的那个春节,鸥小妹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摆了两副碗筷。那年这花开了五朵。

她和撒龙的交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她想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和这花知道了。

 

早上的天还晴朗,此刻却无征兆地下起雨来。鸥小妹快跑两步躲进了前面的天桥下。同样没有带伞的人群渐渐在这一小片避雨处聚集起来。她看见几个五六岁年纪的男孩子互相追逐嬉戏,打发着无聊的等候时间。其中一个穿着Polo衫的小孩,脸型与眉眼和撒龙很是相像。他对着同伴做鬼脸,然后背向她朝着桥的另一头跑开了。

鸥小妹突然感到难以名状的难过,像有什么东西被从胸腔里掏了出来。

他走了四年了。

这四年的每一天,她无时无刻不觉得撒龙在逐渐离她越来越远。连梦里相见都生疏。

如果真的有来生,他现在应该也是一个小男孩,会跑会跳,拥有崭新的人生,去追逐属于他的金色年华了。他不会再记得她,这个曾经被他善意温暖过的,萍水相逢的人。只有她还记挂着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抛下了。他向前走了,把她留在原地。她这一生仿佛都是这样,儿时被父母家庭压榨,长大后被男友欺骗,现在撒龙也离开了她。

《我的天才女友》里莉拉最后选择消失,消失于里诺与埃莱娜的世界里。她觉得某种程度上这样戏剧性的结局很令人向往。莉拉永远是拥有主动权的那一个,能够轻易选择切断与拥有的关联,多么潇洒。不像她,永远被动地活在关系网里。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了话,工作立刻有人接手,房子会迎来新的租客。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消失,也没有人在意她曾存在过。

她与这世界唯一相连的线,早在四年前那一刻,断掉了。

这雨绵长得令人无法忍受。鸥小妹终于等不住,抱着臂走进雨中。脸上很快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小羊皮底的高跟鞋在积水里打滑,一脚踩空,才发觉左边的鞋跟断了。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索性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在雨中放声大哭。

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涌出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痛快地哭过了。下雨天好像总是格外安静,身边车声、雨声都清清楚楚地被耳廓捕捉。更显得自己身处这巨大的热闹的涡轮之中,何其无助孤独。

雨还在下,而她头顶上那一片好像停了。她过了一阵才意识到。

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撑伞的男人穿一件海蓝色的毛背心,露出两臂白色的衬衫袖子。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满是滑稽的上海口音:

“小姐,侬欢喜在雨中冲凉伐?天气冷了,明朝要生病格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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